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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公在《红楼梦》里塑造了太多太多不同性格、命运的角色,单就是“薄命女儿”这样的人物就不胜枚举。晴雯,在这其中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居于金陵十二钗又副册之首。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诽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几句寥寥判词便写尽她的一生,在整个红楼梦都还没有到结局的时候她就已经到了生命的终点,魂归太虚幻境。 尽管让人唏嘘,但正是因为如此,我们却可以从晴雯无可争议的结局中看出曹公对其倾注的心血和深意。 一、出身低微但不妄自菲薄 晴雯是贾宝玉房里的四个大丫鬟之一,原本是赖大家买了她,后贾母见了喜欢便把她赐给了贾宝玉,可同是奴才,但是她却与其他人有着明显的不同——她身上没有奴性,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而丧失掉自己本来天真烂漫的性情。 在晴雯撕扇那一情节中,日间先是晴雯跌坏了宝玉的扇子,宝玉道:“蠢才!蠢才!明日你自己当家立事,难道也是这么瞻前不顾后的?”主子发火,自己也确实跌坏了扇子,按常理说丫鬟一般的反应是大气不敢出偷偷看脸色,可晴雯因着前日袭人被宝玉无意踢错一事连带着向宝玉理论,引得二人大为光火,情绪达到极点,后袭人劝解及黛玉来访才得以两人各自平复。 其实这就已经是晴雯不同于其他丫鬟的地方了,却不想而后曹公还别出心裁地描写了让人拍案叫绝的情节——晚间的晴雯撕扇。宝玉给晴雯赔不是,因着日间由于扇子的缘故两人不和,便将自己手中之扇加之麝月的扇子都拿给了晴雯撕,道是“千金难买一笑”。 这样的经典桥段在脑海中想象一番便是一幅绝妙之景,真是天真烂漫不改真性情的俏晴雯,敢顶嘴却还不失少女的可爱。而这样的俏晴雯一方面是由于她自己的天性如此,而另一方面则离不开宝玉的善待,倘若晴雯遇到的不是宝玉而是其他人,那这样的个性便没有施展之处了,也更不会有人欣赏。 二、性格火爆但也真心待人 晴雯这样的率直性格很容易得罪人,首先是因为豆腐皮包子和酥酪之事得罪宝玉的乳母李嬷嬷,不给黛玉开门一事得罪黛玉,后又得罪红玉,说她为凤姐做事爬上高枝,还有被王夫人看到骂小丫头留下坏印象一事,除去上面事例,书中还有其他言语之处无一不让人觉得这是一个牙尖嘴利,尖酸刻薄的人。 且不说这番评论对错,就算她是这样的人,可以对所有人这样,但却唯独对一个人保持着忠心与诚恳——宝玉。为什么?因为在这无依无靠的大观园里,可以说只有宝玉的真心待人让她感到被爱,而且只有宝玉的宽容可以让她充分展现自己天真烂漫性情。在怡红院中,有为她特地留的豆腐皮包子,有“千金难买一笑”的撕扇,有不论身份差异的深情。 宝玉不喜科举考试、仕途经济,身在仕宦之家却被禁锢于仕宦,而晴雯呢,和他有着这方面的相似之处,判词中写道:“心比天高,身为下贱。”自由,是两个人所共有的追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同病相怜之人。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晴雯对待宝玉可以说是有着赤诚深情的忠心。她是一心一意地在照料者宝玉,不带有一丝袭人那般的教化意味,抱病夜补雀金裘,为宝玉贴“绛芸轩”三字匾手冻僵了,宝玉晚上温习功课时也尽心尽力掌灯,管教昏昏欲睡的小丫头……在对待宝玉时,晴雯是温柔不带刺的,是有着一片赤诚之心的。 三、身处染缸却仍清白做人 一个人并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却可以决定自己做什么样的人。晴雯身为一个丫鬟,并没有因自己身份地位的低微而自卑,更没有以此偷奸耍滑,相反,她可以说是大观园里少数带有正义感和热血的人。爱恨分明,嫉恶如仇,用来形容晴雯恰好不过。 在第五十二回里,坠儿顺走了平儿的虾须镯,病中的晴雯得知后无论如何也要将其逐出怡红院,有人可能会说这未免有些不近人情,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她都没有给坠儿这样一个机会,未免太狠心。可是,与其说晴雯狠心,倒不如说晴雯用心,因为怡红院之于她可以说有种家的意味在,她本就清清白白做人,更容不得自己倾注无限情感的地方有这等污浊之事,像坠儿这样人自然是留不得了。 第七十四回抄检大观园中有几处名场面,晴雯之处虽寥寥几句话,却也大有看头,书中这样写着,“只见晴雯挽着头发闯进来,豁一声将箱子掀开,两手捉着,底子朝天往地下尽情一倒,将所有之物尽都倒出。”闯、掀、捉、倒,四个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展现了晴雯当时的行动。 早先王夫人因谗言加之自己主观判断,认为晴雯这样的人在宝玉身边乃是祸事,冷嘲热讽地对晴雯训道:“好个美人!真像个病西施了。你天天作这轻狂样儿给谁看?你干的事,打量我还不知道呢!我且放着你,自然明儿揭你的皮!”无力反驳的晴雯于是在抄检时用了这样一种无声的方式表达了她的问心无愧和对权威的挑战。 尽管在这抄检不久之后晴雯便香消玉殒,化身芙蓉花神,但她的骨气与可爱不仅仅留存于宝玉心中,更留存在无数书之外的读者心中,这样的结局大概也是曹公对于封建礼教“吃人”的一种悲愤的抗诉。 晴雯在大观园的存在就如同一把火,一束光,短暂地照亮照热一隅,总不至于太冷清寂寞。可偏偏这光热又让那些习惯于黑暗中的人惊怒,于是这光便暗下去了,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黑暗中的一线光亮最是可贵。“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书中之外,我与宝玉同叹息。 |